川端康成《雪国》

作者: 阮一峰

日期: 2006年5月27日

我一直不喜欢《雪国》,觉得主人公岛村过于病态和委靡,情节也嫌琐碎。

今天,我读到译者叶渭渠的一篇翻译谈,里面他这样概括这篇小说。

它写出了一个出身贫寒的女子在屈辱的环境下成长,承受着生活的不幸与压力,但她仍然经年如一地一丝不苟地苦练艺道,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献艺,而不是卖身。她认识主人公岛村之前,已有一疾病缠身的未婚夫,她当艺妓赚钱为他治病,尽了义理人情。但她与未婚夫并没有爱情,她渴望得到一个普通女子应该得到的真正的爱情,爱自己之所爱。所以他认识岛村之后,一见钟情,悟到作为一个女子只要环境许可,还是想过正正经经的生活。于是她把全部的爱情都倾注在岛村身上。她对岛村爱得越深,就越为岛村着想,而不顾自己的得失,甚至把自己的爱和性都依托在对方身上。这不是出卖肉体,而是爱的奉献,是不掺有任何杂念的。驹子这种对爱情的态度是坦荡的,也是纯真的。她对岛村的爱恋,实际上是对朴素生活的依恋。

(摘自叶渭渠《译介<雪国>的甘苦》)

我读了这段话以后,心里直嘀咕,为什么我以前没有读出来《雪国》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我赶紧从网上找到这篇小说,又读了一遍。

很遗憾,我还是不喜欢它,而且依然觉得驹子的故事不是这篇小说的核心。

但是,它也不是毫无动人之处。它写出了雪国之中的落寞和孤独,这最打动我。

请看下面这一段。岛村坐在火车上,窗外的白雪,对座女子的身影,两者重叠反射在玻璃窗上。写得真美。

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也就是说,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
 
在遥远的山巅上空,还淡淡地残留着晚霞的余晖。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的景物轮廓,退到远方,却没有消逝,但已经黯然失色了。尽管火车继续往前奔驰,在他看来,山野那平凡的姿态越是显得更加平凡了。由于什么东西都不十分惹他注目,他内心反而好像隐隐地存在着一股巨大的感情激流。这自然是由于镜中浮现出姑娘的脸的缘故。只有身影映在窗玻璃上的部分,遮住了窗外的暮景,然而,景色却在姑娘的轮廓周围不断地移动,使人觉得姑娘的脸也像是透明的。是不是真的透明呢?这是一种错觉。因为从姑娘面影后面不停地掠过的暮景,仿佛是从她脸的前面流过。定睛一看,却又扑朔迷离。车厢里也不太明亮。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镜子那样清晰了。反光没有了。这使岛村看入了神,他渐渐地忘却了镜子的存在,只觉得姑娘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

以上照片转载自Flickr,拍摄于日本新潟县的火车上,即上面这段话的发生地。

留言(8条)

窃以为叶渭渠的翻译实在不敢恭维,任何懂日语的人读过他的译文后甚至能猜出日语原句的句式,而他译出的中文却让许多中国人对这些原本不错的书敬而远之。。。

还是更喜欢他的《古都》和《山音》,但是我读的基本上都是叶渭渠的译文,楼上认为不懂日语的人应该读谁的译文呢?

可以读读韩侍桁的译本。叶渭渠的缺了神韵。

http://www.douban.com/review/1006947/

我很喜欢《雪国》,尤其对在写车窗外的景与叶子的脸的影子一起映在车窗的玻璃上的描写真的是细微之至,真实且引人深思;对主人公驹子的刻画也是很深刻的。驹子这个人物是很饱满的,她是一个心里矛盾但又积极,想压抑但自己又极为热情的人。她似乎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和爱情但现实往往又不尽如意。种种复杂因素,川端康成并没有刻意去描写,而是通过人物行为与对话间让书面上的人物跃然纸上。

驹子虽然生活在不幸的年代,不过她敢于奋斗,不断学习专研,追求自己的爱情,我非常佩服她.

这段话也是我看时觉得最有印象的。


跟着你一起回忆。突然觉得日本的爱情逻辑很可怕。

我也不喜欢《雪国》。
一个是对女性的态度。表面看起来好像在赞美女性,其实完全是大男子主义,拿男人标准来衡量女人。芥川龙之介则会走到女性内心世界。

也可以说,川端追求的是美,芥川追求的是真。所以,一峰不喜欢川端是自然的。太美了,有假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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