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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卡尔维诺《我们的祖先》三部曲的几条笔记(作者:纪大伟)


关于卡尔维诺《我们的祖先》三部曲的几条笔记

文/纪大伟 ([email protected]

1. 《我们的祖先》三部曲是卡尔维诺较早时期的作品, 指的是


(1)《分成两半的子爵》(中篇小说)

(2)《树上的男爵》(长篇小说)

(3)《不存在的骑士》(中篇小说)

三部各自独立却又共具民间传奇色彩的文本。这三部曲在英文书市至少有两种版本(但出自同一名英译者)

(1)较常见的版本分为两册:《树上的男爵》单独一册,以及分成两半的子爵 / 不存在的骑士》合订本。这样一来,就没有「我们的祖先」这般的合称了。这种版本没有卡尔维诺所写的作者前言(即三书总序)

(2)三合一的《我们的祖先》一大册,比较少见。内含值得一读的作者前言。在台湾,时报出版社的大师名作坊将三者分开出版,按出版时序即是 (1)《分成两半的子爵》 (2)《不存在的骑士》(其实这本书是第三部曲)。以及1998年9月才要出版的《树上的男爵》(其实这是第二部曲)。台湾的中译本附有卡氏的作者前言。

2. 阅读《我们的祖先》时,其中以《不存在的骑士》最让我震动。

《不存在的骑士》是一则炫之又炫,玄之又玄的寓言,场景是中古欧洲,却以后设小说的写法呈现。其中主人翁,一如其它二书的主角一样,极其怪诞:他不存在。

注意,「不存在」并不是「看不见」(《看不见的城市》才是看不见的)。 他以不存在的方式存于人世,所凭借的就是意志力了。诚然卡氏是在描写一名悲剧英雄的兴亡,但卡氏却又频频加以挖苦讽刺。或许卡氏写作此书时年纪较轻,所以书中不乏嫉世愤俗的意见,但卡氏却又能以高妙的幽默感加以调合,让人看了叫绝。尢其,卡氏大量讪笑了军旅生活——他揭穿军队的光彩皮相,直指军队的荒谬。

妙的是,卡氏所讽刺之处,竟然大致可以在台湾情境里对号入座!略识台湾军队生活的人(如去过成功岭的人),大概都知道「打饭班」,「内务」、「军功」、「钢盔」...... 等等吧?

这一切在《不存在的骑士》中都让卡氏嘲弄了一番。也因此,我强烈推荐对当兵生活有意见的人好好看一看这本书。

3. 《树上的男爵》一书较长,大约是《分成两半的子爵》和《不存在的骑士》合在一起的厚度。我在阅读的时候,不免觉得有些不耐:因为卡尔维诺在这本书里头好噜嗦啊!他不厌其烦列举乡间的景物和人情,不同于其它两书的简单俐落。

然而,读完此书一段时日,沉淀之后,才发现此书特别甘美。其中有些情节回想起来,甚至让人泫然欲泪。读了卡氏的作者前言就可以知道,这本书的许多场景都来自卡氏的亲身经历:不免让人想象,当时卡氏写作时用情之深。卡尔维诺在此书唠叨,恐怕是有一番道理的。

读完此书之后,我在南台湾住了一段时日,成天看着台北都会所没有的蓝天白云以及苍郁树木。其实天空和树木当然也存于都会之中,只不过以前我鲜少加以留意就是了。然而,在南台湾的时候,我却经常凝望树间,看着看着竟不觉呆住。

我以为我会看见「树上的男爵」在树上出现——当然,他不会出现的。一日,天刚破晓时,我看见晨光射穿枝叶,虽然美丽但我也在同时说服自己:树上的男爵并不在这里...... 那是一个让人眼眶湿红的滥情经验。

为什么这么在乎「树上的男爵」是否留存在树上?这似乎是贯穿书中的某种焦虑:关于失落的焦虑。

4. 关于失落感。除了《树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骑士》当然也在谈「有/无」,从题目上就看得出来了。而《分成两半的子爵》也在谈失落:一个人在失去一半之后,她 / 他会得 / 失什么?

不过《分成两半的子爵》最引我感触的却不是书中的主人翁(即分成两半的子爵本人),而是该书的叙事者:一名小孩。这本书的故事都出自这名小孩之口,由她/他见证众人的悲欢:而唯有我们读者才知道这名小孩的孤独。

《分成两半的子爵》一书看来似乎具有快乐的结局(happy ending),但我读起来却觉凄然:这名说故事的孩子,该怎么办?在读最后一页的时候,我难过得很。

5. 《我们的祖先》三书共有一个特色:它们都巧妙运用了一个独特的叙事者,藉由叙事者来介绍人物和故事。卡氏应该是相当自觉地在操弄这般文学形式。有些人认为这三书出自卡氏早期,所以比较不成熟。其实不然,卡氏在三书中的说故事神技已经相当惊人。光凭这三部曲,就算卡氏没有后来的《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等书,他的文学份量仍算丰厚。

6. 对我来说,三书之中,《不存在的骑士》最炫丽引人,《树上的男爵》最让人回甘,《分成两半的子爵》似乎就比较不特别诱惑我——我知道,原因之一是:多年前我已经读过它的中译本。(是由大陆人士翻译的,收在《阿根廷蚂蚁》,允晨出版。此书因为外书中译的版权问题,目前市面上已经不卖了。

时报版的《分成两半的子爵》是由台湾方面重新翻译,但我认真重读之后,发现原来自己对卡氏早期的作品也有误解:当年的卡氏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7. 这三本书有一点瑕玼:当年的卡尔维诺恐怕颇具沙猪之气。有时真让人皱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