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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拜集及其译者作者(作者:徐诚斌)


[整理者注:摘自《西洋文学》民国30年(1941年)第7期。徐诚斌生平可参看维基百科上的条目。译者当为孙毓棠,《西洋文学》正文及目录中于此并无讹错,唯序文中数处皆误作“孙敏棠”,电子版保存原貌。原文用早期新式标点,转录时书名号改用《》,专名号(下划线)排版不易,唯有略去。]

这一期我们很荣誉地刊载孙敏棠先生译的波斯大诗人奥默·克耶的《鲁拜集》。我们本来的意思是同时介绍一篇西方权威批评这集的论文,但是在我所认识的公私图馆中,四处遍寻,找不到一篇适当的东西,于是只得自己写。参考书既缺乏,对这位大诗人也未曾花过工夫;波斯历史既不曾读过,波斯宗教也一无所知,而历史宗教乃是通达诗人灵魂最深处的路径。有了这许多不足,写出的批评当然很难中肯透切,因陋就简,也是在所不免的事。所幸读者们看了汉英对照的《鲁拜集》后,一定会有自己的领会,欣赏, 批评;倘若我能绘出真面的一部分,已不虚此“写”了。


(一)

这里所谓《鲁拜集》的译者,乃是指英译本的译者,Edward FitzGerald而言。《鲁拜集》译本全世界都有,加上孙敏棠先生的译本,诚可以说是译本最多的作品之一;但是单论英译本一种,已是不可能的事;波斯文不懂,译者的技术无从研究,但是一点是明显的:FitzGerald无疑问可以列入世界最佳译者内去。好译作是指数得出的,Chapman译的《荷马》,可说是首屈一指的,蒲柏译的《荷马》虽然不失为佳作,仍不免有缺陷;英译圣经始终是英国文学的高水准,但是还有谁?FitzGerald当然也能占中一位。近代译中国诗的Arthur Waley也是一位翻译圣手,他译的白居易和《诗经》简直有超出原作之势,但是他能不能同Chapman,FitzGerald并列还很难说。在《鲁拜集》的英译本中,除了内容的丰实,影象之活泼外,音韵之美,节拍之匀,形式之整齐,都使这《集》成为英国文学史最值得骄傲作品之一。毫无疑的,只有诗人才能翻译诗;在种种方法看来,FitzGerald虽不曾给后原作诗歌[*原文如此],但是他的译本——其神气,其骨格,其风采——都显出他是一个不凡诗人。但尼生说得好,他的译文是像“A planet equal to the Sun that cast it”。

在FitzGerald译的希腊名剧《爱斯基理》[*]序内他说倘若没有一个完美的诗人译者能将原作的灵肉抓住的话,我们还是采用能够保持原作精神的paraphrase来得好。这话很不错。格格不入过于忠实的译文是最难接受的东西,况且没有二国文字相近得可以逐字翻译。FitzGerald有许多地方确已替奥姆的原作化饰过,但是他已抓住奥姆的精神,他的译文可以说一定较任何忠实的译文近于奥姆的庐山真面目。“翻译者的自由”,像一切自由一样,只能在某种界限内施行,否则便有危险,但是FitzGerald却能好好的利用它。有许多地方他一定曾加重或减轻原作的语气,不妥的影像他一定斟酌修改过,以期适合所谓西方decency。他自己也说过:“我翻译波斯人时的自由的确很有趣,但是他们确真需要一点艺术来装饰他们——我想很少人像我那样在翻译上花苦功,虽然并不很忠实。”这一切都不是随便的工作;换一个资才消浅的人决会将原作弄得一团糟,但是FitzGerald懂他的工作;他在英国灿烂的十九世坛[*原文如此]文坛上,插上一朵永不凋零的鲜花。让我学这里引一段C. E. Norton教授的话:“我们称他为‘翻译家’因为我们找不到一个比较再好的字,一个能解释诗灵从一个文字到另一个文的转变,能表白原作的意思、影像的字,用的方法不完全和原作不同,但是完全适合新的时代,地方,习惯,思想——这是一个诗人受到另一诗人的灵感后的作品;不是其副本,而是其复本;不是翻译,而是诗人灵感的二次表现。”[#](见Hugh Walker: The Literature of the Victorian Period, P. 483)

FitzGerald的生平是很平静的。生于一八〇九年,幼时即显出不爱动的天性,及长入剑桥大学攻读,在学校里结识当代大作家大诗人等[*原文如此]Thackeray,Tennyson,Kemble等。一到晚上便是他们高谈阔论的时候,但是不像他的朋友,他似乎毫无工作计划,学校生活完后便是不断的闲散。到了三十岁的时候他退居乡下,只有一个老妇服侍他,一个子过活,看书,吸烟,摇船,听音乐。到四十岁的时候娶妻,但是不久便离婚,他有几个知音,这在他看来或许已足够。大概在一八五三年他开始读东方文学,在碰到《鲁拜集》的时候他一定曾有笔墨难以描写之情,他或许觉得他的青年已如流水般消逝,或许他觉得幽静的生活仍旧不能给他们以前期望的安慰。他曾说:“奥姆给我一种安慰。”

翻译《鲁拜集》的经过是很有趣的。一八五九年三月FitzGerald私人印二百五十本,在生意上说来,这本书是失败的,但是当时几个渐露头角的文人如Dante Gabriel Rossetti和Swinburne等,却已注意它。一八六八二版,在美国博得大众的欢迎;此后数次再版,洛阳纸贵,风行一时。FitzGerald每版一次,必苦心修删,现在通行的是第五版。


(二)

在Hugh Walker的《维多利亚文学》内,论FitzGerald的第一段便这样说:“他虽然不是一个反应怀疑的诗人,却最完美地表现造成这反应的精灵和思想,这是仗了一篇八百年前的波斯作品的翻译。”奥姆给后人的影响,是不可否认的;我们既不能研究他原作的文字形式,只能在这里略论他给后人影响的所在点——人生哲学。

《鲁拜集》(《鲁拜》原名Rubaiyat,意“四行诗”[+])不是一首分成一百零一节的长诗;每一首都有独立存在的价值,彼此却没有分不开的关系,但是在一点上它们都是一样的:Epicurean人生哲学。他们都歌颂“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观念,同时命运,死亡,不朽,宗教等问题分别点缀了每一段落。

FitzGerald好像将这一百零一节诗编排过,因为第一部的语气较中部有不同,而末部的口气则又较不同。《鲁拜集》大概不是短期内的工作,尤其是我们读FitzGerald译本时,似乎看得见奥姆的改变。初起奥姆还有些蓬勃的朝气在内,你在[*原文如此]这里:

醒来罢!太阳从夜的莽原头
已经驱散了亿万颗星斗,
黑夜逃离了天庭;看阳光的
金箭高射上莎丹的角楼。
(这里用的译文都用孙敏棠先生的。)

就是他想到企求逸乐的时候,多少也带些幽静温柔的成份在内:

绿树的浓荫下放一卷诗章,
一壶美酒,和一点食粮——
有你[*原文误作“有像”,据孙译本改]在这荒原上傍我唱歌——
啊,此时荒原便是天堂。

像这样的话,李后主已经说过:

一壶酒,一竿纶,
世上如侬有几人?

奥姆这二句话也是像李后主那种人说得出的:

说蔷薇每早开千万朵美,
但那儿能留得住昨日的蔷薇?

诚然,后主同奥姆同属于冬季;在他们的胸中没有希望的萌芽,只有在闷熏着的绝望悲观的火,他们觉得生命之短促,他们都好像说:“天命苟如此,且进杯中物。”但是他们有不同之处。后主是柔性的,但是奥姆却没有半分柔气;后主只能在哭泣中蜷缩,奥姆却在强笑中向外伸展;后主饮酒想遗忘自己,奥姆固然也想遗忘自己,但是还想仗了酒兴做些清醒不敢做的事。所以他在上面所引的二行后,加上如此二句:

这开给我们蔷薇的初夏月,
将带走蒋牟西和凯科白敌。

奥姆是一个研究科学的人,但是经过多年思索后,他的问题好像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但是生命为什么是梦?梦中可有真实的东西?梦后的经历则是怎样的![*原文如此]这些都是他的问题。他的宗教(回教)相信上帝阿拉(Allah),于是他便要解释阿拉的意思。他运用他的理智,他的逻辑,但是他可曾得到满意的答覆?

我时想,天下有二种人,一种人能感受宗教的潜力,一种人只能接受五官或理智的所能证明的东西。第一种人能在幻觉中看见头上围了一圈白光的上帝,在静默中听见上帝的呼声,第二种人却时时运用科学的定律和理智来判衡一切。奥姆就属于第二种人。他要用理智逻辑来解释他的生存,他的希望,他的将来,他只肯接受现实的,他要

To look into the laws
Of life and death, and things that seem
And things that be, and compare
All creeds till we have found one,
If one there be.
——但尼生

非但关于自己他不能解释,别人的事为什么也是如此?伏尔泰曾说倘若宇宙中有上帝的话,他一定只是一个恶的上帝,因为他创造的宇宙是充满了卑鄙,奸诈,黑暗;奥姆的反叛精神不如伏尔泰那般明显,他不否认上帝的存在,但是他要问:“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要明白所谓“天之道”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于是他怀疑上帝的万能。为恶既无报应,为善也无报答,身后之事,更不可解。

有些人好安排今天的想望
有些爱翘待明日的天堂,
摩伊森从黑暗的钟楼上喊道:
“痴人啊!你两处都寻不着报偿。”

                *        *        *        *        *

朋友,你要追究这秘密,
便快些!你不惜时光是珍贵的!
真假的分歧不过是一丝发,
人生还依靠[*原文误作“何靠”,据孙译本改]什么呢?我问你。

于是他悲悼人类知识的浅狭: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从那里,
像悠悠的流水流入了人门;
又离开了,也不知到那儿去,
像无主的清风吹拂过荒原。

他觉得自己匆匆的到这世界来,匆匆的走开,没有机会选择,没有力量决定他自己的命运,没有时间实现他的希望计划。一方面他不否认上帝,另一面他又怀疑上帝的意思。这乃是他痛苦的起源。

这扇门我找不到一把锁钥;
这帘帷我永远没法子看过;
暂时谈一阵子我和你,但是
转眼间又听不见了你和我。

他开始不满意这世界,这生活,但是他不知道创造者的伟大岂是他的作品所能了解的?不论是什么教,天主上帝总是Infinite的,人类总是Finite的,其间距离不是科学,理智,逻辑所能征跨的。奥姆不能阻止自己发问不能解答的题目,乃是因为他的头脑比他的命运来得强的缘故。

我年青时也好热心去访拜
贤圣和宏儒,一回又一回
听他们的伟论;但我从那座门
进去,总还从那座门出来。

人类知识每日在前进,科学家能发现进化论,四度空间,湾曲空间[*原文如此],但是他们可曾解释宇宙开始的玄妙?人类的创造?坟墓后的生命?灵魂的归宿?能感受宗教的人,不难找出满足的答案,但是奥姆不肯接受这种答案,他情愿将这种怀疑不了了之:

或许再不会有人神的辨弄,
明朝的忧虑都交付与东风。

只要个人能找到快乐,别的可以在所不顾;远的事情顾不到,手头的事最要紧:

虽说那规绳能辨明“非”与“是”,
拿逻辑给“上”与“下”划定个区分,
但一切该深究的一切里,我想
只有酒才值得追究到最深。

就是在基督教内,有许多人也如奥姆般以为天堂乐园乃是在人的心中,连清教徒米尔敦都如此着想:

The mind is its own place, and in itself
Can make a heaven of hell, a hell of heaven.
(《失乐园》)

在《鲁拜集》的末了一小部分,奥姆的激烈似乎已衰落下去,叛变的精神已沉静些了,乐天安命的观念也开始占住了他。他知道用头撞石墙的无用;一切都是排定的,谁都不能改,所以反抗有什么用?

啊拿美酒温润我将逝的余生,
再洗涤这生命完结后的尸体,
葬我在蓊郁的绿荫遮绕中,
常常有游人来往的花园里。

在最后,怀疑,讽讥,叛抗,嘲笑都隐没,所剩的只是虚心的愿望:

但愿这荒沙上真能够显现
那不朦胧一闪光的流泉,
教疲困的旅行人喜欢得跳起,
像田间跳起被践踏的草尖。

                *        *        *        *        *

但愿有带翅的仙人早飞来
按住这未展开的运命之书稿,
好教严肃的记录者再重写
一回,或是全篇一笔给涂掉![*原文误作“重写一日”、“一笔给涂悼”,据孙译本改]

在我没有结束这段之前,抄录一段解释奥姆最透澈中肯的话:

“我们谈不到认识奥姆,倘若我们不知道奥姆所追求的乃是智慧——他所渴望的智慧,将人类同上帝直接相交的智慧——但是奥姆企图得到那不可能的东西。他出外寻求智慧,但是他心中仍怀藏着愚笨——他企图倚靠知识,而不倚靠精神了解,他不知道

‘知识之树不是生命。’

对上帝正当的概念并不是从Intellect来的,Finite也不能妄想了解Infinite,当它自己还得用有限的标准来衡量一切的时候。启示乃是灵魂的事,只有心灵纯洁的人才能看得见上帝,“他”的自显完全看我们个人的性格如何。奥姆的地位,所以,开始就是错的,因为他一只手紧抓住这世界,另一只手向“永常”伸出。他的天性是倾向虔诚的,他知道操纵他、威胁他热诚的仇视影响只能给他精神衰减的黑暗,但是他不求别的辅助,只用理智的官能,上帝别的授赋都放弃。但是智能的力量必须为精神的谅解所净洗……”(见H. M. Batson: 《鲁拜集注》Pp.275-276)


(三)

我将奥姆列入冬季,乃是指他的同生活逗情而言。“他们的问题是,在精神与肉体的死亡间,怎样同生活的逗情,怎样支撑他们的兴致。这问题只同肉体有关,肉体便运用理智——因为它是一个伟大的逻辑家——如此着想:

生活的环轮,
在崎岖光滑的路上都不停留:
既然它终是前进,
还是选令人高兴的旋转好。”
(唐诗之四季:冬)

生活短促的感觉乃是任何好诗的骨子,吴德生先生[%]说。奥姆既觉得生活短促,又不能解释宇宙种种问题。他非但怀疑上帝的万能,并且还怀疑他自己的理智。

你知道,朋友,为行两次婚礼,
我家中摆了场狂乐的筵席;
我休了衰老又不生育的理智
娶了葡萄的小姐作了新妻。

这欢笑是悲惨的,这嘲笑也是针对着他自己的。起初他还珍视他自己,但是后来发现自己业不过是一个frail, little thing而已。于是他要忘记自己,忘记的方法便是找寻目前的欢乐:

饮罢!你不知因何故从何而来;
饮罢!你不知向何处因何而往。

这句话使我想起李白,我们的酒皇。他要吃酒,非但希望忘记自己,并且要逃出这人间世;他要“乘化入无穷”,他说:“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我们一定要记住李白和奥姆喝酒的不同。奥姆说了“且进杯中物”,并没有说起什么“通大道”和“合自然”这种话;这种仙境只有谪仙李白才想像得到,奥姆不是谪仙,他只是“深觉自己无用的无用愤怒”而已,他唯一的希望是借酒的力量来麻醉自己的理智,遗忘自己,李白却较他进一步,要借酒的力量“乘化入无穷”。春季与冬季之不同就在这里。可是他们可曾达到目的?这种事可是酒所能做到的?李白承认过:“举杯消愁愁更愁。”李白尚不能仗酒消愁,何况奥姆?

关于奥姆和酒的问题,Chesterton批评得最精彩。与其根据他的理论来许[*原文如此,似当作“评”],倒不如将原文摘译在下面,还可以避免抄袭——有时是不觉得的,无意的——之罪。原文名“Omar and the Sacred Vine”见Heretics[$]。

……最危险,最不道德的饮酒法便是将酒当药用。倘若一个人饮酒寻找快乐的话,他乃是寻求不凡的东西,他不能每天每时得到的,不会每天每时渴望的东西。除非他发疯……

三十年来,一个伟大的东方人物的阴影和荣耀罩压在英国文学上。FitzGerald翻译的奥姆·克耶将我们这时代一切黑暗飘浮的享乐主义凝成不朽的辛辣。它的文学光辉是不必怀疑的,很少别的书能如此渗淆讽刺短诗的愉快激战力和歌的晦涩忧愁。但是讲到它极大的哲学,伦理,和宗教影响,我要说一句极端反对的话。有许多话可以驳《鲁拜集》的精神,斥责它广泛的影响,但是这一件斥责已驾乎别的以上——这首诗给生活快乐和交谊重大的打击。有人叫奥姆“那个忧愁,快乐的老波斯人”。忧愁,是的;快乐,他不是,不论怎样解释法。他是较清教徒更大的快乐之敌……他的纵饮是不好的,因为这不是纵饮。这是一个不快活的饮酒。[^]他的酒关闭这世界,并不开启它。它并不是快活自然、有诗意的饮酒,而是理智的饮酒,像投资一样平庸,像甘菊一样无味……

奥姆给这世界[*整理者注:Chesterton原文作"the other world", 彼世]的影响我们可以不论,他在这世上的手却是呆重麻醉的。清教徒,我已说过,都比他快活些。跟从扫罗(Thoreau)和托尔斯泰的修苦行的人都比他快活些,因为虽然禁酒戒俗在我们看来是有些无用的克制,它到底能给我们无数天然的逸乐,人类自然的快乐能力。扫罗能不吃咖啡而欣赏日出。倘若托尔斯泰不能欣赏婚姻的话,他只少[*原文如此]能欣赏泥土。我们仍能欣赏大自然,就是没有最自然的奢华的话。一座好的矮林不需要酒。倘若我们对快乐的观念错了的话,大自然和酒也无所有补裨了,可是奥姆对快乐的观念是错的。他和受到他影响的人不知道除非我们相信各物的本性中都有永久的快乐,我们不能有真正的快乐。只有严肃的人才有真正的快乐。“酒”,《圣经》说,“使人心快乐,”注意,只能使有“心”的人快乐。所谓兴高彩烈只有精神灵魂才能觉得。结果,除了各物的本性,一个人不能享受别的;除了宗教,一个人不能欢颂别的……Dionysus[*整理者注:原文屡作Dionysins,擅改]和他教堂,像Walt Whitman的一样是树立在生之快乐上的。Dionysus不将酒当做药,而当做圣餐,耶稣也将酒当做圣餐而非药。但是奥姆将酒当做药,不是圣餐。他吃酒因为生活并不是充满了快乐;他狂饮因为他不快活……

“饮酖止渴”,这或许是Chesterton要加上的评语。奥姆说:“饮罢,因为你不知因何故从何而来,向何处因何而往。饮罢,没有东西值得信托,值得奋斗。”但是Chesterton(一个夏季灵魂)说:“饮罢,因为整个世界都是像这酒一样红,有上帝爱怒之红在内。饮罢,战争的号筒已在吹了,这是奋兴杯。饮罢,因为这是我(基督)替你流的血。饮罢!我知道你因何故从何而来,饮罢!我知道你向何处因何处[*原文如此]而往。”[&]

一月十七日写完


[*] 整理者注:遍搜网路,兼及枯肠,终不知“爱斯基理”为何剧。良久乃悟,当是剧作家“Aeschulus”,今通译“埃斯库罗斯”者是也。菲氏尝译埃氏名剧《阿迦门农》(Agamemnon)为英文,译序中果有类似文字,而徐氏之转述则未尽合原意。遂亦将该篇序文整理上网(http://www.ruanyifeng.com/calvino/2008/07/preface_to_agamemnon.html),以便参核。

[#] 整理者注:Professor Norton原文作:"He is to be called a 'translator' only in default of a better word, one which should express the poetic transfusion of a poetic spirit from one language to another, and the re-presentation of the ideas and images of the original in a form not altogether diverse from their own, but perfectly adapted to the new conditions of time, place, custom, and habit of mind in which they reappear. It has all the merit of a remarkable original production, and its excellence is the highest testimony that could be given to the essential impressiveness and worth of the Persian poet. It is the work of a poet inspired by the work of a poet; not a copy, but a reproduction, not a translation, but the re-delivery of a poetic inspiration ... in its English dress it reads like the latest and freshest expression of the perplexity and of the doubt of the generation to which we ourselves belong. There is probably nothing in the mass of English translations or reproductions of the poetry of the East to be compared with this little volume in point of value as English poetry. In the strength of rhythmical structure, in force of expression, in musical modulation, and in mastery of language, the external character of the verse corresponds with the still rarer interior qualities of imagination and of spiritual discernment which it displays."

[+] 整理者注:Rubai意为“四行诗”,Rubaiyat则是“四行诗集”。

[%] 整理者注:即法学家吴经熊,德生为其字。前述《唐诗四季》亦其作品。

[$] 整理者注:可参看G. K. Chesterton原文(http://www.pagebypagebooks.com/Gilbert_K_Chesterton/Heretics/Omar_and_the_Sacred_Vine_p1.html)。

[^] 整理者注:稽核原文,前二句当作“他这种纵饮之弊,不在于其纵饮本身,而在于其饮酒的因由乃是不快乐”。

[&] 整理者注:末段中除“饮酖止渴”及“夏季灵魂”两处外皆译自Chesterton原文。末句在原文中出自基督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