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一峰的网络日志

克莱斯特的自杀

1811年，经过亚当·米勒的介绍，克莱斯特（Heinrich von Kleist）认识了亨里埃特·福格尔夫人；她是个有才能的妇人，像他一样为忧郁所苦，自以为得了不治之症。据说他们之间仅仅发生了友谊，并没有爱情关系。有一次，她提醒他，他从前答应过她，不论什么时候提出要求，他都会尽最大的友谊来为她效劳。他回答说，他随时准备实现他的诺言。于是，她说，“那么，杀掉我吧。我太痛苦了，再也活不下去。当然，您是做不到的，世上再也没有男子汉了。”这句话对于克莱斯特是够受的。

1811年11月20日，他和亨里埃特一同驱车前往波茨坦附近浴盆湖畔的一家小旅店。他们看来兴致勃勃，整天打趣逗乐，一直呆到第二天下午，然后走到湖畔一个蔽静处，克莱斯特先开枪射穿了他女友的左胸，随即开枪射中了自己的头颅。

他们事先共同给亚当·米勒的妻子写了一封奇怪的、幽默得可悲的告别信，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好友，天晓得是什么奇怪的感情，多么忧伤又多么高兴的感情，使我们在这个时刻给你写信，这时我们的灵魂像两个飘飘欲仙的航空家，正准备逃离这个世界。因为你一定知道，我们决定不给生前友好留下告别的只字片语。我们所以给你写信，理由大概是，我们在千百次快乐的时刻，每次都想起了你，而且每次都想象到，如果你看见我们一起在这绿房间或红房间里，你一定会满怀好意地发笑。真的，这个世界是个奇怪的地方！我们两个，耶特和我，两个悲伤的、忧郁的人，一直互相抱怨对方的冷淡，竟然相爱到这样亲密，最好的证明就是我们现在正准备一起死去，这件事该没有什么不妥吧。

别了，我们亲爱的朋友！愿你在人间幸福，无疑你会幸福的！至于我们，我们并不希求这个世界的快乐；我们梦着上天的原野和天国的太阳，我们将展开肩头的长翼在阳光里翱翔。别了！从写信人我给米勒一个吻。告诉他常想着我，叫他继续作上帝的勇敢的士兵，同那用铁链锁着世界的愚蠢恶魔作战。

亨里埃特在信末附笔写着：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下一次再告诉你，今天我太匆忙了。

别了，我亲爱的朋友们，在欢乐中和忧愁中，请不要忘记想念这两个奇怪的人，他们正要出发去作伟大的发现的旅行。

亨里埃特。

（克莱斯特的笔迹）

写于绿色的房间，1811年11月21日

海·封·克

——摘自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第二分册）：德国的浪漫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