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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尾


   光绪三十二年

   李迫大梦

   畏庐曰:嗟夫李迫,汝所言,何慨世之深也?裙腰之专制固非佳,然亦有乐此不疲,不愿趣仙乡,而但乐温柔乡者,惜汝未之见,吾固见之矣。士大夫中有日受其夫人之夏楚,乃感恩踊跃,竭尽心力以图报,近世大有其人,而其人又为显者。叩其所以如此,则夷然无所怫忤。度其人,盖深不愿易世为李迫者也。夫华盛顿事,安可多见,顾不有华盛顿,而帷房谇诟之声,将日闻于人间。顾既有华盛顿,则女权亦昌,丈夫尤无伸眉之日。惟野蛮之怕妇,与文明之怕妇稍殊。实则娘子军之威棱,非长身伟貌之丈夫所能御也。

   睡洞

   畏庐曰:训蒙之苦趣,居士历之二十年,今至老,仍为教习,则蒙师之变相,而头脑面目仍蒙师耳。惟生平未得此肥如竹鸡之女郎为良友,则居士尚自爱,不为非分之获。而同学诸子多文明人,较诸克来思所遇者乃大异。第日夕饱餍长安尘土,不及田家风物远甚,此则不如克来思者也。

   欧文自叙

   畏庐曰:大凡城居之士流,其视村居者恒目为伧荒,其荏而无力者,受伧之目,虽含忿莫伸,顾亦不敢自辩,则以力薄而援寡耳。若村居倔起之通人,则又往往以一人之力,推陷彼城居而自大者,此结习然也。欧文产于美洲,必见轻于欧人。然欧人之轻美,正自有素,特欧文者不宜在见轻之列。试观其词,若吐若茹,若颂若讽,而满腹牢骚,直载笔墨俱出,而此尚为开场之论。至于《旅行述异》一书,则摹绘名流丑状,至于不值一钱,其人皆欧产也。可见天下之负盛名者,其实最不易副,正以责望者多耳。

   海程

   畏庐曰:余曾三至台湾,皆遇飓。有所谓深航及伏波轮舶者,余皆附之。伏波主人款余于客室,列广榻,明灯盛馔,为礼至恭。而堂以外则皆戍卒东渡者。是夜风起,船侧,余首倒触床背,痛绝,则自左移枕之右,而船复右侧,颠倒惫甚。偶一张眼,见玻璃明灯,已侧倒屋舱之上,不中悬矣。铁椟易位,蹦然触巨案之趺立折,而巨炮流转船面,时时探头向舱间,且下。卧客大呼,舟人四走提炮,如是者竟夜。明日船至,而客堂之上,戍兵争入,纵横卧,便溺交于榻下矣。今读此篇,信欧文之言弗虚也。

   耶稣圣节

   畏庐曰:每见富贵退老之乡宦,佳时令节,与子妇家人语,必述其微时贫贱之迹,转以为至乐。其语固属得意,不知其心正有所感。大凡严风雪霰中,其中正蕴一番秾春之信,身当其境,但患隆寒,不知跬步所趋,已渐向阳春而去。一到了花明柳媚时,则春光尽泄,咀嚼转无馀味,故往往回想旧时苦趣,转以为乐。欧西今日之文明,正所谓花明柳媚时矣。然人人讲自由,则骨肉之胶质已渐薄,虽佯欢危笑,而心中实有严防,不令互相侵越,长日为欢,而真意已漓。欧文·华盛顿有学人也,感时抚昔,故生此一番议论。须知天下守旧之谈,不尽出之顽固,而太初风味,有令人寻觅不尽者,如此类是也。

   记车行所值

   畏庐曰:文章家语,往往好言人之所难言,眼前语,尽人能道者,顾人以平易无奇而略之。而能文者,则拾取而加以润色,便蔚然成为异观。此书原文至细切温雅,而不伤于烦碎,言之缕缕然,盛有文理,惜余不文,不能尽达其意,读者当谅吾力之不能逮也。

   耶稣圣节前一日之夕景

   畏庐曰:老人英产,力存先英轨范,无取外国之名词,以杂其思想。此语固甚洽余怀也。凡人惟有感念祖国之心,则举事始不忘其故。若漫无抉择,见异思迁,此成为何等人者?亦降人耳。吾中国百不如人,独文字一门,差足自立,今又以新名辞尽夺其故,是并文字而亦亡之矣。嗟夫!

   耶稣生日日

   畏庐曰:原书写英伦景物至佳,惜余笔力脆薄,不能曲绘其状,可惜也。

   圣节夜宴

   畏庐曰:欧文·华盛顿,古之伤心人也。在文明剧烈中,忽动古趣,杂摭此不经之事,为文明人一易其眼光,此东坡所谓久餍膏粱,反思螺蛤者也。彼亦情知不胜,故于楮尾作一番议论,回护其短,黠矣哉!虽然,顽固之时代,于伦常中胶质甚多,故父子兄弟,恒有终身婉恋之致。至文明大昌,人人自立,于伦常转少恩意。欧文感今思昔,故为此顽固之纪载,一段苦心,识者当能会之。须知狉榛时代,犹名花负冻而苞也,至春虽花开,则生气已尽发无余,故有心人每欲复古。盖古人元气,有厚于今人万倍者。必人到中年,方能领解,骤与青年人述之,亦但取憎而已耳。

   记惠斯敏司德大寺

   畏庐曰:此篇文字,沖叔随意言之,畏庐随意录之,置之败簏中,约数月。一日取而读之,则悲凉凄惋,语语皆含哲理,一似非沖叔所言,亦非畏庐所涉笔者。嗟夫!嗟夫!天下事当就眼前言之,不能从身后打量,若一一由煨烬之余着想,宁有世界耶?在理宜有一篇长歌题其后,顾余不能为诗,而能诗之友,有郑苏龛、陈伯潜、陈石遗三人,而此三人又隔沮天末,不能见寻,当寄稿示之。请彼一点染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