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过的命运

昨天，新语丝上有一篇文章，讨论波兰女诗人、诺贝尔奖得主希姆博尔斯卡的作品《一见钟情》的几种中译。

作者说：

"《一见钟情》我最先在电影《向左走，向右走》中读到，是波兰女诗人诺贝尔奖得主希姆博尔斯卡（Wislawa Szymborska）的诗作。感动欣喜之余就去找她的诗集，先到图书馆搜一下，居然一击中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张振辉研究员译本），欢欢喜喜地抱回了家。"

电影《向左走，向右走》我没有看过，漫画原作倒是翻过。

那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生活在一幢楼里，但是互不认识，因为他们出门总是一个向左走，另一个向右走，"就像城市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却一直生活在一起......"有一天，他们遇见了，彼此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从此，"走在人群中，格外思念那段甜蜜却短促的相逢。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都市中，无助的寻找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谁也没有再遇到谁。......她怎么可以无声无息的，就在这个城市消失？"他们依然习惯的，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我知道的情节就这么多，我猜想电影内容也差不多吧。据说，在电影里女主人公反复念着希姆博尔斯卡《一见钟情》的第一节：

　　他们彼此深信
　　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
　　但变化无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
　　所以他们确定彼此并无瓜葛
　　但是，自街道、楼梯、大堂，传来的话语......
　　他们也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我想问他们是否记得
　　在旋转门面对面那一刹
　　或者在人群中喃喃道出的"对不起"
　　或是在电话的另一端道出的"打错了"
　　但是，我早已知道答案
　　是的，他们并不记得
　　他们会很讶异，
　　原来缘分已经戏弄他们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
　　变成他们的命运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
　　阻挡他们的去路
　　忍住笑声
　　然后，闪到一旁

我第一眼就被这首诗打动了。命运中的偶然和必然，又有谁能说得清呢？不经意相识的陌生人却能改变你的一生。每天和我们插身而过的无数脸孔中，也许有人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生命中的另一半呢？

回想我自己的经历，很多朋友都已经失去联系了。也许我们只擦身而过那一次，从此就不再相遇了。所以，我想对年轻的朋友说，珍惜你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个人吧，因为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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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钟情》的几个中译都令人不满意，电影中的那个翻译又没有译完。所以，我在它的基础上，把全诗都译了出来，希望大家喜欢。

一见钟情

作者：[波兰]希姆博尔斯卡

译者：阮一峰

他们都确信
是突然的激情将他们连在一起。
这样确信当然很美，
但是不确信会更美。

因为从未见过，所以他们相信
彼此毫无联系。
但是听听那些从街道、楼梯、走廊上传来的话语----
也许他们早就擦肩而过了一百万次呢？

我要问问他们
是否还记得----
在某扇旋转门中
面对面的那一刻？
或者人群中一声低低的"对不起"？
或者电话那头不经意传来的"打错了"？
但是，我知道回答。
不，他们不记得了。
他们会很惊讶的发现
缘分一直在作弄他们
这么多年以来。

因为还没有准备好
成为他们的命运，
所以缘分让他们靠近，又分开，
它挡着他们的路，
忍住笑声，
然后闪到一边。

总有些迹象和征兆，
即使他们还没有察觉。
也许三年前，
或者就是上个星期二
一片落叶飘过
从一个人的肩头飞到另一个？
一些东西掉了，又被捡起来。
谁知道，这是不是消失在童年灌木丛中的
那只小球呢？

就像门把手和门铃
后面的触摸总是覆盖着
前面。
衣箱被检查后，总是并排放在一起。
也许某个夜晚，会有同样的梦，
但是到了早晨又变得模糊。

每一次开始
其实都是过往的继续，
生活之书
总是从半当中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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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诗的英译如下：

Love at First Sight

They're both convinced
that a sudden passion joined them.
Such certainty is beautiful,
but uncertainty is more beautiful still.

Since they'd never met before, they're sure
that there'd been nothing between them.
But what's the word from the streets, staircases, hallways --
perhaps they've passed each other a million times?

I want to ask them
if they don't remember --
a moment face to face
in some revolving door?
perhaps a "sorry" muttered in a crowd?
a curt "wrong number" caught in the receiver?
but I know the answer.
No, they don't remember
They'd be amazed to hear
that Chance has been toying with them
now for years.

Not quite ready yet
to become their Destiny,
it pushed them close, drove them apart,
it barred their path,
stifling a laugh,
and then leaped aside.

There were signs and signals,
even if they couldn't read them yet.
Perhaps three years ago
or just last Tuesday
a certain leaf fluttered
from one shoulder to another?
Something was dropped and then picked up.
Who knows, maybe the ball that vanished
into childhood's thicket?

There were doorknobs and doorbells
where one touch had covered another
beforehand.
Suitcases checked and standing side by side.
One night, perhaps, the same dream,
grown hazy by morning.

Every beginning
is only a sequel, after all,
and the book of events
is always open halfway through.

~ Wislawa Szymborska ~

(View with a Grain of Sand, translated by Stanislaw Baranczak and Clare Cavana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