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毛泽东主席与福特总统的会谈（一）

上个星期，美国国务院公开了《1973-1976年美中关系文献》（Foreign Relations, Volume XVIII, China, 1973-1976），其中包括许多第一手的原始档案，现在可以在网上免费下载。

我大致翻阅了一遍，看到好多有趣的东西。可惜我没有时间通读，只把"1975年毛泽东主席与福特总统的会谈"这一节（P.856--P.867）认真读完了。真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大家绝对想不到，当时中美两国领导人坐在一起，都不谈各自国内问题的，就在那里讨论怎么对付苏联。

下面就是我翻译的谈话记录，国内从来没有公开发表过呢。

1. 福特动身之前

1975年11月21日，上午9点半，福特总统在白宫召见国务卿基辛格，讨论即将开始的中国之行。

基辛格说："最近，中国人好像态度比较友好。我们把他们吓到了，对付他们不能来软的。我们要掌握好苏联-中国之间的三角关系，我想应该告诉中国人，我马上要去莫斯科。苏联可以使中国在我们控制之下。"（the Chinese Government was becoming more conciliatory. We have stared them down. What they respect is firmness. Without Congress, we would have the Soviet-Chinese triangle working again. I think we should tell the Chinese I am going to Moscow. The Soviet angle is what keeps the Chinese under control.）

福特说："只要我们在中国之行中保持强硬，就将达到我们的目的。"（When we hung tough on the Peking visit, it obviously worked.）

在召见结束后，基辛格接受《时代》杂志记者采访的时候说："保持中美领导人之间的个人联系是很重要的，尤其因为中国驻美大使没什么用。"（personal contact between U.S. and Chinese leaders was important, especially because Chinese "ambassadors have no authority.）

11月28日，福特总特和基辛格再次讨论中国之行。

福特说："我觉得这次到中国去，会取得成功。"

基辛格说："这肯定是一次重要的访问。你说中国人为什么坚持要让我们去北京？这可不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有感情，而是我们10月份时对他们采用的强硬措施起作用了。"（These are unemotional people. Our kicking them around in October really paid off.）

2. 见到毛泽东主席

1975年12月1日，福特总统到达北京。

第二天下午三点半，中方通知美方，毛泽东主席想见福特。于是，福特携妻子、女儿和其他随员，在下午四点离开宾馆。车队通过紫禁城的前门，驶向毛泽东的住处。

在住处的门口，邓小平副总理和其他中方官员，欢迎美方的到来，然后陪同美方人员进入室内。（原文用词是 the Chairman's den，意思是主席的洞穴，很难想象是什么地方。）

毛主席站起身来，迎接美国客人，同他们一一握手。摄影师在一旁拍照片。在场的中方人员，除了邓小平副总理，还有李先念副总理、外交部长乔冠华、驻美大使黄镇、翻译唐闻生等人。

所有人都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围成一个半圆形，会谈就开始了。

3. 寒暄

毛泽东：你好吗？

福特：我很好。我希望你也是这样。

毛泽东：我不好。我生病了。

福特：我觉得你看上去很好。

毛泽东：我的气色不坏。国务卿先生好吗？

基辛格：我非常好。很高兴今天能在场。

毛泽东：所有其他的美国朋友好吗？

福特：他们都很健康。

4. 苏联问题

福特：主席先生，我们今天早上有一次很不错的讨论。

毛泽东：你们讨论什么？

福特：我们讨论了我们同苏联之间的问题，还有我们在全球范围内的对策，以及我的国家和你的国家有必要合作，去实现那些对我们两国都有利的目标。

毛泽东：我们没有这种本事，我们只能放放空炮（We can only fire such empty cannons）。

福特：我不相信，主席先生。

毛泽东：如果说到骂人（cursing），这种本事我们倒是有一点。

福特：我们也能。

毛泽东：你们也能？那么我们应该达成一项协议。

福特：我们还可以使用武力，对付那些制造麻烦的国家。

毛泽东：这个不坏。那么我们可以达成另外一项协议。

福特：今天早上，我们讨论的时候，有很明确的讨论目标。

毛泽东：除了苏联帝国主义者，不可能是别人了。

福特：主席先生，今天早上，我们使用了一些很强硬的语言。

毛泽东（指着邓小平）：你们批评他了。

福特：我们强烈批评的是另外一个国家。

毛泽东：那个在北面的国家。

福特：对。

5. 关于大使

毛泽东：你的国务卿在干预我的个人事务。

福特：请详细说。

毛泽东：他不允许我去见上帝。他甚至跟我说，要违背上帝给我的命令。上帝给我送来邀请信，但是他（基辛格）说，不要去。

基辛格：要是您去了那里，那里有本事的人就太多了。

毛泽东：他（基辛格）是无神论者，他反对上帝。他还破坏我与上帝的关系。他太凶猛了，我没办法，只能服从他。

基辛格：我们非常高兴。

毛泽东：说真的，我确实没有其他办法，根本没有，他（基辛格）下了一道命令。

福特：他给上帝下命令？

毛泽东：不，给我。

毛泽东（对驻美大使黄镇）：黄镇同志，事情怎么样了？你还回美国吗？

黄镇：我听从主席的指示。

毛泽东：总统先生，你们要他吗？

福特：我们当然要他回去。我们的关系好极了。大使先生回美国是很重要的，就像（驻华大使）布什先生要是留在北京一样。

毛泽东（对布什）：你留在北京吗？

布什：只有几天了。

毛泽东：你升职了。

福特：对，他升职了。我们将在一个月里，提名继任者。

毛泽东：我们不想让他走。

福特：他是一个出色的人，所以我要他回美国。但我们会找一个同样好的人来接替他。

毛泽东：那样挺好。我觉得，黄镇同志返回美国更有利。

黄镇：我将坚决执行主席的指示。我确实想回（中）国，因为我驻外太久了。但是我将按照主席说的做。

毛泽东：你应该再在那里待一到二年。

黄镇：好的，我肯定会回去，坚决执行主席的指示。

毛泽东：有一些年轻人批评他（黄镇）。这两个年轻人（指在场的两个翻译）对乔老爷（乔冠华）也有一些批评。不能忽视这些人啊，否则你会在他们身上吃苦头的。这是一场内战。现在外面有很多大字报出来。你不妨去清华和北大看看。

福特：我不太明白这些东西。主席先生，我希望，你让大使回美国再待两年，意味着我们还能继续发展我们两国之间的良好关系。

毛泽东：对，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要继续发展。我觉得，现在我们两国之间没有什么大问题，你的国家和我的国家。今年、明年、后年，可能都不会有大问题发生在我们两国之间。以后的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好一点吧。

（未完待续）